夜黑风高、月暗星稀。昏暗的街灯下,人影从稀稀落落到三五成群。
黑暗中不少人围成一圈,聚在某个白布铺就的地摊前,手电筒、太阳能灯泡的咫尺光亮中,只见一个个主板、耳机和旧手机在几双大手中反复摆弄,砍价声在黑夜中时隐时现……
这里是爱华路,也是华强北“鬼市”。在这个带着口罩的 8 月,它在停摆数月后于仲夏夜再次恢复了生机。
手机配件“集散地”
爱华路的凌晨集市已经有十多年历史,当地人更乐意称其为“鬼市”。
有别于北京大柳树以及广州文昌北的古玩旧货“鬼市”,爱华路的“鬼市”除了旧货,更多的是大量二手手机和零配件。
如今穿梭于爱华路“鬼市”淘货的买家中,不乏在华强北、华强南经营手机销售、维修的商家,这里也渐渐成为本地低价手机配件集散的“后市场”。
疫情后的“鬼市”现状如何?这里为何要坚守十余年“午夜开门、拂晓散场”的规矩?在手机商家阿文的陪同下,笔者探访了一回爱华路的“鬼市”,希望了解到其中的玄机。
“这会儿鬼市摊主都陆续到了,在等街边店面关门呢。”
晚上十一点一刻,笔者与阿文约在深南中路一侧见面。此时,爱华路上的新天地、统建通讯市场都在陆续闭店,市场内的商家则忙着打包已经出货的商品。
此时,几辆“货拉拉”驶入爱华路一侧的小道,另一边爱华市场的正门口,也停好了几辆私家车。阿文介绍,这些开私家车的也是“鬼市”摊主,“之前有一位摊主,还开着三十多万的 7 座途昂到这里摆摊呢。”
十一点半,夜色更浓。私家车上的几位中年人拿出了一块块白布铺在路边地上,再慢慢从后备箱抬出一些货物开始铺货,摆放妥当后,白布边上再摆上一盏小台灯,“鬼市”就要开摊了。
“之前严管,加上疫情影响搞得鬼市停摆了半年,六月份才开始恢复,但规模比以前小了不少。”
阿文透露,以前的“鬼市”商家摆满一整路,现在只集中在靠深南中路这一侧。而且以前“鬼市”摊主摆出的商品繁多,有古玩、旧货、手表以及箱包,当然这些都不是阿文感兴趣的东西。
作为一个二手商家,唯一能够吸引他的只有午夜之后陆续出现的二手手机和零配件地摊。
“附近有许多手机商家,尤其是做手机维修的,每天关门之后都会到鬼市转一转淘点儿便宜货。”他指了指几位凌晨 12 点半出摊的人说道,“他们都是卖坏手机、零配件的,这个年轻点儿的只卖旧手机,那边那个卖的都是手机主板。”
好不容易挤进被围成一圈一圈的摊位内,笔者发现,摊主们似乎都有一种默契,要么只销售主板,要么只销售拆机电池,只有一位摊位前面,摆了一地各型号拆机配件,周围淘货的商家围成了一大圈。
“不拿手电筒照着看货的都是看热闹的,拿着手电筒的都是行家。”阿文也拿出手电挤到了一个摊位前,“记住啊,如果不拿手电筒淘货的话,大概率会被坑。”他小声说道。
只见阿文花了十分钟挑了六块手机主板,然后抬起头向摊主开价:“三十,怎么样?可以我就扫码给钱了。”
摊主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显然有些不乐意,表示最低价要一百,阿文则一直坚持原价。
磨了五六分钟,摊主相当不情愿的答应了:“别看他一脸不爽,实际上,可能心里乐开了花,这都是鬼市的套路。”
阿文买到的手机主板,平均每块只要五元钱,算是相当的超值了。
他告诉笔者,这些零件有的是从报废手机拆下的,有的是洋垃圾,但对于从事手机维修的他而言,都是可以赚钱的宝贝。
“现在手机也不贵,有的人手机坏了就不太想修了,直接换新的。所以我们修手机的价钱要够便宜才能有顾客,现在换一块新主板我们开价只有两、三百。”阿文坦言,维修的配件顾客也看不到,除非他们拆机检验否则很难发现换上去的是二手拆机件。
因为“鬼市”上所销售的手机拆机零配件和电子垃圾极其便宜,所以也成了华强北手机维修店的“配件集散地”。
在有限的维修预算下,这些商家都希望榨取更大的利润空间,“你想想哈,要不是超值我们搞修机怎么都喜欢逛鬼市?”
实际上,歇业半年后很快恢复热闹的爱华路“鬼市”,远不只廉价的手机零配件交易。
“鬼市”背包客月入十万
接近凌晨一点,相比声势浩大的配件摊主,只有几位背着双肩背、骑着电动车的摊主到来。他们缩在爱华路的角落里,在地上摆出了二三十台手机、平板电脑,等待买家光顾。
“你开价嘛,要是价钱合适我就卖了,你爽快的话我也爽快。”笔者模仿阿文拿着手电筒,在摊位前挑选了一台苹果 iPad 之后,在询价时却被摊主要求先开价。
当报出三百元一口价后,摊主果断地将平板从笔者手中抢回,并摆手示意走开。难道,这是因为开的价格太低激怒了对方?
阿文得知后笑着解释:“这里都不会有人先询价,懂行的都直接开价,合适就卖。按理说你给的价格差不多了。”
显然,主动询问价钱的买家都被视为外行,而摊主抢回 iPad 并非是生气,只为吓唬买家重新开价后抬高卖价。
阿文透露,在“鬼市”里销售的可正常使用的二手手机、平板,都是一些背包客在白天里收的货,“这些背包客游走在华强北各市场周边,专门收购二手数码。”
“相比商家收购二手机,这些背包客只瞄准小白用户下手,通常是以手机有问题为由忽悠小白,最后低价收机。”到了“鬼市”后,这些背包客的目标客户也都是不懂行的消费者,即慕名而来逛“鬼市”的路人。
他指着几位背包客小声说道:“几乎没有懂行的买家会在背包客那里买东西,我们都直接绕着走的。”
一旦有普通路人围上去询价,背包客就会让路人开价后再借机抬价,由于小白不懂市场行情,最终被背包客“引导”的价格普遍都偏高,有时会高出行情价近一倍。
“我瞄了一眼,你刚才看的那台 iPad mini 应该是屏幕有问题,收价肯定不到一百,但他可以忽悠小白卖出四、五百元。”
阿文透露,由于最近几年华强北爱华路的“鬼市”名声在外,有许多游客、市民慕名而来,其实只为一睹“鬼市”的热闹景象。这也为背包客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之前还听说过,有背包客白天低价收机晚上高价卖,月入甚至十万多块。”
正因为收益可观,甚至近期也有华强北手机商家晚上在“鬼市”摆摊,利用货源渠道的优势做起小白买家的生意,不懂行的买家在“鬼市”被宰一血的可能更大。
除了经常宰路人一血的背包客之外,“鬼市”还有商家在兜售白天不太适合销售的“特价商品”,而上当的就不只是小白路人了。
几十元苹果耳机满地摆
凌晨一点半,几位拉着行李箱的摊主,陆续蹲坐在新天地通讯市场旁的小巷子里。他们打开的行李箱里面都是些白色的小盒子,瞬间不少路人都围了过去。
趁着手电光仔细一看,这些白盒子里都是“苹果 AirPods 耳机”,而报价大都在六十至一百元不等。可是……苹果 AirPods 价格最低也要一千元左右吧?
“你真以为是 AirPods,都是1:1 高仿的山寨货,但是热销得很。”阿文解释道,“鬼市”每晚都有四、五个专卖高仿苹果耳机的卖家来摆摊,最近两周还能看见三代“AirPods Pro”。
其中一位摊的高仿“三代 AirPods Pro”只卖一百二,相当便宜,昏暗灯光下感觉外观还挺精致。因此,他的摊位前围观挑选的买家也比其它摊位更多,“周末经常里三层外三层,你挤都挤不进去。”
“那些苹果、华为手机的充电线,也都是山寨高仿品。”可以看到,部分摊位前摆着成堆的手机充电线,往往都是按捆售卖,十条一捆(每捆价格十五元)。
阿文透露,由于通讯市场内管得严,目前很少有一米柜台敢堂而皇之售卖山寨、高仿的耳机和充电线,因此,想淘高仿也只有来“鬼市”,“其实买的人也都知道不是真货,但是真便宜呀。”
在他看来,购买山寨品的买家其实也是各怀鬼胎,有的是为了采购小礼品,在商家、企业活动中附赠给普通消费者;有的纯粹是为了虚荣心,给自己买个高仿的耳机充门面。
当然,众多山寨品、高仿品之外,在“鬼市”买手机壳、贴膜还是要比华强北柜台便宜一些,这也是很多路人来这里逛街的另一个原因。
凌晨三点,“鬼市”摆摊已经将近尾声,路人开始明显减少了。阿文拿出一台苹果手机,领着笔者走向了一位不摆货的摊主,这位摊主托着一台苹果电脑,电脑上连着好几台苹果手机。
“这台机器换了屏幕和电池,爱思没法全绿,卖不上价格了,让他帮我改改。”阿文解释说,“鬼市”上隐藏的高端项目,是一些技术流摊主提供的改机解锁服务,任何更换配件的手机都可通过改机,骗过爱思系统的检测软件。
改机项目需要技术实力,平日里在通讯市场内也不方便堂而皇之的操作。因此,许多商家都会到“鬼市”找技术流摊主改机,价格几十元,“爱思全绿后,二手机的价钱能高好出几百呢。”
此时,大部分摊主都开始陆续收摊,很多人脸上紧绷着的表情也都逐渐放松,不少人有说有笑彼此交换着卖货心得。
凌晨四点半,所有“鬼市”摊主相继散去,隐约的一丝晨曦中,爱华路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结束语】
配件、山寨耳机、改机解锁,爱华路的“鬼市”很有“数码”范儿,而且大多是那种只能在夜间出现的“数码”产品:市面很多流通的零配件在这里几块钱能搞到,难以攻克的系统在这里可以破解,上千元的数码产品也能在这里以几十元的价钱买到高仿。
有人在这里买到了商机,有人则在这里买到了面子。“鬼市”里千奇百怪的灰产链条,在满足行家淘货的欲望之余,也支撑起周边二手手机的销售、维修生意,更成就了一些收获“不见光财富”的摊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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