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钟,送餐高峰期还没到,3位外卖骑手靠在摩托上等单、聊天。
“最近,外卖骑手的处境被大家关注,愿意聊几分钟吗?”岛妹探身问。
一
马涛是老骑手了,送餐4年,以前在内蒙古做送餐员,今年初来到北京。
上个月他送了1048单,基础单价8块5、加上冲单奖,一单差不多能赚9块钱。
马涛说,冲单奖不是人人能得,跑够一定单量才行。“跑600单每单能加2毛,900单加5毛,1100单加8毛。”
这种阶梯式的激励机制,让骑手像一台满拧了发条的机器,不断向极限冲锋。“多干就多挣呗,我昨天晚上就送到11点。”马涛说。
多劳多得是每个骑手的心愿,刮风下雨天也照送不误。只是这样的“坚守”,并非完全自愿。
从业6年的王铭说,平台禁止骑手雨雪天不接单,会罚钱。以前有恶劣天气补助,现在没了。唯一的“照顾”是雨雪天的差评、超时不扣钱。
“现在送外卖越来越不好干了。”王铭说。派单远,路线绕,3公里外的单子还没送走,新单子又来了,位置一南一北,根本送不过来,而且扣钱扣得越来越凶——
要戴口罩、弄齐装备拍照,不拍就罚300元;超时一单罚款一半,9元单费只能拿到4.5元;有差评要扣钱,一个差评扣200元。
因为平台压缩了送餐时间,再加上不可预知的各类情况,骑手经常会碰到截止时间快到了餐还没送达的问题。这时,王铭会打电话请客人原谅。“要是碰到好人,他们会允许我提前点‘到达’。”如果碰上苛刻的顾客,超时的代价只能骑手自己背。
送餐中的外卖骑手(图源:网络)
二
快,更快,是骑手们反复提到的字眼。超速、闯红灯都是为了准时。
吴秦当骑手已经一年了,他所在平台规定一单配送时间为30分钟,商家出餐、骑手送达时间一并在内。有些商家是“慢陀螺”,备餐用上27、28分钟,余下2、3分钟让骑手很为难。
吴秦说,骑手不能拒绝平台派单、不能申诉,如果主动取消订单要罚款500元,准时率低于98%,也就是100单中有2单以上超时,本月所有单都要扣钱,一单扣5毛到1元。
但超速、闯红灯的代价是生命安全。从业5年,刘峰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平安出单,平安回家。
刘峰说,他没有基本工资、五险一金,每月120元人身意外险是所有保障。“我们这些老手,已经知道要处处小心;刚入行的就没那么注意。上周团队里的新人出了好几起车祸,其中一个还伤得很重呢。”
这些受伤的骑手很快有人替补,他们穿着一色的工作服、戴着头盔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几乎没有顾客会记得他们的模样。
岛妹曾看到为抢时间、急转弯的骑手摔在地上,沾了灰的手匆匆抹去头上血痕,拱起摩托车继续送餐。路人劝他去医院检查,他只嘟囔着“我没事、要超时了,去医院要花钱”。
刘峰说,打算干到今年底就转行。“累,挣得少。”平台要求工作时长不低于8小时,系统定位到手机时刻监督。
候单中的外卖骑手(图源:网络)
三
这两天,文章《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让更多人关注到城市生活便捷背后的残酷竞争。
由于平台算法不断精进,相同距离的规定送达时间愈发缩短。技术无疑代表着冷静、理性、趋向效率。对互联网平台而言,算法完美地将平台盈利赖以实现的技术逻辑落实到骑手的每一份订单中。
算法只关心最极限的那个数据,毫不顾忌现实的复杂,比如红灯、路况,以及居民楼里电梯升降的时间。技术所要解决的是如何抓到最完美的极限,而骑手则变成了每一个极限数据的试验品。
有学者说,算法依赖数据、总结规律,但恰恰是“去智化”的。它忽略快递骑手的真实处境,只将其作为大系统的一个节点,用算法整齐划一熨平复杂的现实。在算法面前,骑手只是毫无个性的标准化机器,也因为这样,算法才得以成立。
困住人的正是人所造的,这不能不说是技术带来的苦恼。
卓别林《摩登时代》经典片段(图源:网络)
经过媒体报道后,多家外卖平台表示将多给骑手5分钟、8分钟。这看起来对骑手的宽容,实际上是外卖平台利用消费者的善意,转嫁它作为用工平台的风险。
骑手们疲于奔命是因为不断极限化的算法逻辑。这一技术逻辑不改善,多给的送餐时间很可能被骑手用来接更多单子,以求赚得更多。
刘峰说,多给5分钟送餐时间还行,毕竟稍稍宽松了些。不过,王铭觉得这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商家出餐慢、平台派单不合理,这些问题不解决,多给几分钟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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