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巢万万没想到，5 毛钱的涨价会让自己身陷全网口诛笔伐的旋涡。

　　4 月 30 日，一直免费托管包裹的丰巢快递柜宣布开始收费。免费保管快递的时长缩短为 12 小时，超时后每 12 小时收费 0.5 元，3 元封顶。同时丰巢也推出了 5 元/月、12 元/季的会员服务。

　　在一杯奶茶都涨价 2 元的今天 ，12 小时 5 毛钱的价格其实并不算高。可却引起了消费者的激烈反弹，部分小区甚至开始采取「封巢」行动，强行断电丰巢快递柜以示抗议。

　　在被推到风口浪尖后，丰巢已经多次回应，尽管「深表不安」，但对收费这件事始终坚持。过去 5 年亏损 20 亿的业绩，或许是丰巢不惜得罪用户的重要原因。

　　这场 5 毛钱引起的收费风波还在持续发酵，丰巢到底冤不冤？当大家在「讨伐」丰巢的时候，又是在反对什么？

　　5 毛钱引起的轩然大波

　　丰巢宣布收费后，消费者的不满和争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当中很多问题一直存在，只是被此前的免费模式掩盖，一纸收费公告引爆了这些地雷。

　　1. 超时收费是否合法？

　　丰巢收费能引起这么大争议，其实就已经说出了答案。相关法规对于快递柜管理的模棱两可，也是这次事件的导火索之一。

　　其实在去年 6 月，交通运输部就发布了《智能快件箱寄递服务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其中规定：智能快件箱运营企业应当合理设置快件保管期限，保管期限内不得向收件人收费。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消费者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朱巍在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时也指出，丰巢提出超时收费并未侵犯消费者的知情权和自由选择权。

　　由此可见，丰巢对用户收费本身并不违法。不过法规中对于「合理设置快件保管期限」并无明确规定，这也留下很大的争议空间。

　　2. 12 小时的免费保管时限太短

　　那么 12 小时的免费保管时长合不合理？

　　不少消费者显然认为是不合理的，尤其对于上班族来说，动辄 996 和 1 小时以上的通勤时间，上下班的间隔超过 12 小时很平常，这意味着白领们下班回家取快递，基本都要多花五毛钱，有小区提出应将免费保管应该延至 1 天。

　　▲ 图片来自：端传媒

　　不过丰巢在《致亲爱的用户一封信》中表示，后台数据显示派件高峰在 9 点-11 点，由此推算出 12 小时的免费保管时限是能满足大部分用户的，如果用户逾期不取则会影响第二天的派件效率。

　　换句话说，丰巢设置 12 小时的免费保管本来就不是为了满足所有用户的需求，而是要利用收费让用户尽快取件，提高快递柜的使用率。

　　3. 双向收费是否合理？

　　实际上丰巢快递柜一直都是收费的，不过对象则是快递员，根据快递柜大小，每单收取 0.3 元- 0.5 元不等的费用。

　　既然快递小哥在存放包裹时已经付过费了，那为什么还要向消费者收费呢？

　　丰巢科技 CMO 李文青回应称，丰巢公司给快递员和消费者这两端提供的服务本身就是存在差异的，收费的标准和方式也是不同的。

　　这不难理解，对快递员来说，快递柜提供签收、物流信息回传、物流节点信息展示等服务，能提高派单效率。而消费者则可以在不便签收时获得代收保管的服务。

　　因此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同时向双方收费并不冲突，但也有律师指出，丰巢并未与收件人建立保管合同关系，无权向收件人收取保管费用。

　　4. 快递员不通知用户，擅自将包裹放入快递柜

　　自从快递柜出现，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但大部分用户都默认接受，可一旦收费就不同了。

　　快递员没有事先通知客户，就擅自将包裹放入快递柜，实际上是侵犯了消费者的权益，根据《管理办法》，智能快件箱使用企业使用智能快件箱投递快件，应当征得收件人同意。

　　那为什么之前鲜有人投诉和维权呢？

　　一方面这项服务免费，消费者付出的代价往往只是多走几步路，而维权的流程繁琐周期长，不值得花时间。

　　另一方面即便用户要维权，投诉的对象也不是丰巢，而是快递员。最近主管部门的介入，也基本督促快递公司加强对快递员的规范。

　　可消费者并不关注这些，一旦开始收费，快递柜便是受益者，这个矛头便开始指向丰巢。

　　是迫不得已，还是收割韭菜？

　　其实这已经不是丰巢第一次因为「收费」遭到质疑，去年丰巢推出的「打赏」功能，就被认为是诱导付费，因为很多人在不知道「打赏」可以跳过的情况下付了款。

　　无论去年的「打赏」，还是这次的「超时收费」，引起用户反感的一个原因，是丰巢的收费模式略显「鸡贼」，比如 12 小时的保管时限，《人民日报》更直言「丰巢收费犹如割韭菜」。

　　在众多的指责声中，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上海中环花苑小区致丰巢公司的公开信，这封公开信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还有数据支撑，有人表示这篇稿子简直把丰巢 PR 按在地上摩擦。

　　该小区给丰巢算了一笔账：即使每个快递格一天只周转一次，每天收入至少也有 36 元，丰巢柜每天的利润率高达 240%，这还没算广告收入。

　　言下之意，丰巢已经这么赚钱了，再来跟我们业主伸手拿钱，实在是不应该。

　　此外丰巢在不久前收购中邮速递易后，旗下的快递柜数量已经超过 27 万台，占据了 69% 的市场份额。根据《反垄断法》的规定，这已经达到了构成垄断的标准。

　　先通过扩张并购形成一家独大的地位，再坐地起价，这不就是标准的韭菜收割套路吗？

　　可事实上，这个快递柜行业的龙头，自成立以来的 5 年来，已经累计亏损了约 20 亿元。2015 年参与出资的中通、申通、韵达在前两年陆续退出，顺丰也将丰巢从上市公司体系剥离。

　　▲ 图片来自：DT 财经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快递柜不赚钱。

　　上海中环花苑小区的计算其实是有问题的，不仅以满负荷的标准计算，在成本上也只考虑了场地租金。实际上快递柜的收入长期以来都无法覆盖运营成本，这就是个烧钱的窟窿。

　　丰巢科技 CEO 徐育斌此前接受采访时曾表示，每个丰巢快递柜的购置成本需要 2 万至 4 万元，而且放置户外产生了更大的折旧成本。

　　根据快递行业专家赵小敏估算，一台智能快递柜一年的投入和运维成本在 10 万元左右，平均每天的成本就是 274 元，那么快递员带来的 30 多块收入其实也是杯水车薪。

　　即便是向用户收费，丰巢的收入前景也不容乐观，丰巢也不是第一家这样做的公司，另一家以快递柜为主营业务三泰控股，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便是超时收费，但依旧不能摆脱连年的亏损。

　　尽管用户不满丰巢收费，但不可否认，快递柜的确提升了我们收快递的效率。

　　快多快递员都表示，宁愿从每单 1 元多的派送费掏出几毛给快递柜，因为这能大大缩减派件时间，从而增加揽件和派件数量，带来的收入反而更多。

　　快递员不必上门派件或在楼下等待用户下楼取件，也释放了快递员的运力，提高了整体的派送效率，我们可以更快拿到快递了。

　　可一个占据近 7 成市场份额的企业，收入却长期无法覆盖成本，等待他的命运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ofo，于是收费或涨价几乎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另一方面消费者也确实在享受快递柜带来的便利，收费也是无可厚非的，问题在与怎么收，收多少。

　　该不该涨价，由谁来决定？

　　过去几个月，我们已经见证了好几次因为涨价引发的争议。海底捞、西贝为菜品涨价道歉，喜茶、奈雪则在一片骂声中坚持涨价，反而是共享单车涨价得到了很多人的理解。

　　同样的涨价，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曾提出「锚定效应」，即我们第一次接触某件商品的价格，会对此后购买同类产品的出价产生长期的影响。

　　当价格之「锚」形成，要涨价就不容易了。共享单车涨价获得理解，是 ofo 等大批企业以「暴雷」为代价，让用户意识到此前的低价不可持续，因此后来共享充电宝涨价也显得理所当然了。

　　▲杭州的共享单车「坟墓」. 图自：Wired

　　但奢求消费者永远理性是不现实的，当我们可以用 1 块钱打车、点外卖时，不会考虑这样的行业有多少泡沫，当整个行业都在烧钱补贴时，低价是在饮鸩止渴，而涨价无异于自杀。

　　在快递行业，同样存在这样的低价竞争。各家快递公司打价格战，导致快递员的配送单价越来越低，要派更多包裹才能维持收入，但如果每个包裹都要送上门，效率则大大降低，因此快递柜就成了刚需。但快递柜收费不可能比配送费高，因此也入不敷出，由此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丰巢选择向用户收费，除了是为了开辟了新的收入来源，更重要是为了让价格成为调节供需的手段，这种方式屡试不爽，但往往会让用户感到不满。

　　据丰巢透露，上线会员功能以来，12 小时内取件比例提升了 5%，每天可以空出近百万个格口，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代价则是承受舆论的口诛笔伐。

　　这和当年经济学家茅于轼提出取消廉租房的独立厕所，统一改为公共厕所的出发点类似，因为这能有效防止一些没有刚需的人挤占公众资源，而丰巢收费则是针对长期逾期不取件的用户。

　　无数案例也说明，低价、便利且优质的服务斯不可能持续，无论早晚，总要有人为此买单。

　　当然丰巢也可以不引火上身，比如增加对快递员的收费，但最终的结果大概有这几种：

• 快递员大量流失，快递派送效率大幅降低
• 快递公司将成本转嫁到消费着身上，快递费上涨
• 快递费不涨，商家将成本转嫁到商品中

　　最终买单的谁，恐怕显而易见了吧。

　　资本不做亏本的生意，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在消费市场，你今天占的便宜，明天往往都要以这样那样的形式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