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越,出品|深网·腾讯小满工作室
暂停上市一年,乐视网最终还是走到了被强制退市的境地。
5 月 14 日下午,深交所发布公告,宣布乐视网股票终止上市。6 月 5 日起,乐视网将进入退市整理期,在退市整理期届满的下一个交易日,深交所将对乐视网予以摘牌。
根据创业板股票上市规则,上市公司如果出现暂停上市后首个年度经审计的净利润或者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为负值,深交所有权决定终止其股票上市交易。
2 月 27 日晚,乐视网发布 2019 年度业绩快报。继 2017 年亏损 138.78 亿元、2018 年亏损 40.96 亿元之后,乐视网 2019 年继续巨亏 112.79 亿元,退市迎来了最后的宣判期。
早在 2018 年,贾跃亭的印记就开始被接盘者孙宏斌逐渐剜除,“乐视”之名随之消散:乐视致新更名乐融致新,乐视影业更名乐创文娱……唯一留有乐视之名的,只剩下上市公司“乐视网”。
150 亿“驰援”乐视之前,孙宏斌在乐视网、乐视致新、乐视影业三个业务中的股份分别是:8.61%、33.5%、21%。在致新和影业中持股比例远超其在乐视网中的持股比例,未来在将两者装入上市公司时,乐视网估值越低,注入后所占的股权比例越大。孙宏斌或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主动请缨”担任乐视网董事长,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乐视的“坑”居然这么大。
2018 年 3 月,孙宏斌以工作安排调整为由提前卸任乐视网董事长。暗地里,一场资产负债剥离的止损大戏正式上演。随着乐视控股和乐视网被清理出户,融创通过控股公司将乐融致新等优质资产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再加上此前对乐视影业的增持,融创也早已跻身乐视影业第一大股东。在这个过程中,融创依旧是乐视网第二大股东,8.61% 的持股不增不减。
远在美国的贾跃亭向特拉华州破产法院申请个人破产重组,希望未来其个人所有的 FF 股权和相关受益权全部转入债权人信托,债权人也将放弃对贾跃亭和妻子甘薇的债权追偿。
现如今,还期待着拯救“乐视网”的恐怕也只有 28 万股民。
弃帅保车
2019 年 12 月,乐视超级电视以别开生面的方式再度回归。
在此之前,乐融致新曾宣布将 Letv 超级电视的中文品牌从“乐视超级电视”变更为“乐融”,以服务于乐融致新的完全去乐视化。本以为“乐视超级电视”就此告别互联网舞台,但仅 7 个月后,这一乐视电视业务原有品牌再度被融创拾起。
颇具辨识力,且拥有较高积淀,融创在摇摆之后,还是并不愿就此放弃这个品牌。
2017 年 7 月,入股乐视的第 188 天,从二股东到董事长,孙宏斌完成了在乐视体系中的角色转变。虽然他多次公开表态,“对乐视不感兴趣,融创的生意比乐视大得多”,但已不影响这一事实。
彼时,贾跃亭三个字对乐视来说意味着高风险,孙宏斌取而代之的最大意义是将贾跃亭和乐视做了明面上的切。从 2017 年中报披露开始,乐视网就以“新乐视”自居。
当有人认为融创投资乐视会失败,孙宏斌却表示,“乐视才刚开始,我还没开始干活呢,你就说亏了,失败了,这不符合事实。”在贾跃亭宣布退出乐视网董事会的第 12 天,孙宏斌还请了几家媒体在北京大董烤鸭店吃饭,谈到贾跃亭的进退时,毫不遮掩地表示:“乐视绝对是好东西,只要老贾出局很多人都会感兴趣。老贾从易到出局后,一天可以接到 20 个合作电话。”
通过提名张昭和梁军,孙宏斌控制了乐视网董事会八个席位中的五个,也牢牢地将这家公司的命脉和走向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曾多次打趣贾跃亭算不清乐视乱麻一样的资本账,但是从亲自掌舵那一刻开始,孙宏斌才知道这个“山芋”比想的更烫手,如何尽力止损成了这位精明商人接下来的首选之策。
2018 年 1 月,乐视网沟通会上,孙宏斌面对乐视的情况感慨起来:“人有时候要敢叫日月换新天,有时候也要愿赌服输”。此时的孙宏斌在看待乐视问题的态度上也大有转变:乐视不是“断臂”投资,而是“断头”的投资,傻子才会再借 100 亿。
彼时,乐融致新或已被孙宏斌视为入主乐视网之后的一艘“诺亚方舟”,估值已达 96.6 亿,而乐视网当时的市值仅有 150 亿。
乐融致新的增资序幕从天津嘉睿 3 亿元现金增持正式开启。2018 年 4 月,乐视网发布公,腾讯、京东、苏宁、TCL、弘毅悉数入局乐融致新新一轮融资;与此同时,乐视网还发布公告称,如若质押危机没有得到解决,将丧失乐融致新控制权。
一位证券分析人士曾告诉腾讯《深网》,乐视网的基本盘几乎集中在乐视电视上,随着融创对乐融控制权的不断加大,随着乐视网失去对乐融致新的控制,几乎代表着乐视网的完全崩盘。
2018 年 9 月 21 日至 22 日,乐视控股所拥有的乐融致新 15.33% 股权、乐视影业约 21.81% 股权被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拍卖。而这场拍卖自始至终只有一名参与买家,均以起拍价出价最终获得竞拍成功,即融创集团旗下的天津嘉睿汇鑫企业管理有限公司。
拍卖后,乐视网不再是第一大股东,彻底失去了对子公司的控制权。随后,乐融致新不再纳入乐视网合并财务报表,剥离后的乐融致新被纳入了融创文化板块。
三个月后,融创中国对旗下业务线进行调整,将乐融致新、乐创文娱,以及从万达集团收购的东方影都影视产业园整合纳入成立的融创文化集团,并成为与融创地产、融创服务和融创文旅并行的融创四大战略业务。
担任融创文化集团总裁的,则是孙宏斌之子孙喆一。
守夜人
2019 年 6 月,乐创文娱原董事长、CEO 张昭的辞任消息引起一阵唏嘘。
张昭退出乐视的猜疑最早是在 2019 年 4 月,乐融致新董事会成变更,孙喆一进入乐融致新担任董事,刘淑青仍为董事长,但乐视影业 CEO 张昭退出董事会。那年上影节的一场活动,张昭曾最后一次以乐创文娱董事长的身份出现,却并未如约出席。
张昭是乐创文娱的“魂”,在贾跃亭曾经打造的乐视生态里,乐视影业曾是乐视七个生态中重要的一环。即便在贾跃亭出走乐视,乐视影业也同乐融致新被视为乐视生态下唯二的两块良性资产。
2017 年 6 月 19 日,乐视影业在上海召开发布会,接盘乐视的孙宏斌作为公司董事到场支持,拍着张昭的肩膀表示,“你不用考虑钱,只要方向对,你有的是钱。”张昭有些哽咽,“这是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的鼓励了。”
在乐视体系里,能和贾跃亭对等交流,并成为其朋友的人并不多,张昭便是其一。2011 年,在自己创立的光线影业过的并不遂意的张昭,终于下定决心,得到贾跃亭独立上市的许诺后,拿出自己的关系网,一手创办了乐视影业。
这不是一家“乐视式”公司。不需要太多的 PPT,乐视影业的创立,来自于张昭自带的院线地推关系网—–这曾是光线影业的杀手锏。这等于说,张昭来到贾跃亭麾下后,为他生造了一个小光线。
很快,乐视影业跻身国内五大民营发行公司。即便是乐视的巅峰期,乐视影业也是乐视七大生态中最为优质的业务。
张昭与贾跃亭,是各自的贵人。在乐视业务尚好的时候,两家人甚至常常结伴而游;这在乐视体系中并不多见。
张昭是真正有话语权的封疆大吏,也因此保持了乐视影业一定的独立性。虽然在某些时候会与整个乐视体系出现一些龃龉,但在上市或者后来的注入上市公司的问题上,二者方向一致。
但风暴的来临,却使得一切发生了变化。2016 年年终时,为了挽救生态危机,张昭已经向贾跃亭借出了一笔钱,这笔钱一度影响了影业的日常运营。
《人物》杂志曾记录了乐视影业最后的弹药借出去的细节。“直到凌晨 3 点,张昭都没有吃晚饭,将近 60 个烟蒂堆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张昭的手机持续不断的响,打进来的电话有贾跃亭的,也有孙宏斌的”,漫长而又痛苦的一宿过去,下属来打探他的决定,“还是得借”,张昭仍然感念贾跃亭曾给他的支持和信任。
到了 2017 年,状况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一位曾在乐视影业任职的人士向腾讯《深网》证实,贾跃亭反复向影业拆借资金,一度让张昭十分苦恼,“老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很难说不”,直到后来一笔资金出现违约,孙宏斌亲自出面,才叫停了贾跃亭与张昭的资金往来。
从乐视大厦到六里屯的小楼,不需要开车,步行即可。多次表达借钱请求却未得回应的贾跃亭,终于耐不住性子,来到了小楼下,张昭还是没有见他,直至贾跃亭出走美国。
张昭没有走,乐视影业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没有办法抛弃。当新乐视取代乐视网,张昭也被正式任命为管理委员会主席,融创则派来一位名叫刘淑青的人担任副主席。
选择了隔绝原先的乐视体系,张昭带领他的乐视影业重新出发,即便重新出发,却也十分沉重,与一群媒体老友吃饭时曾坦言:这一年烟抽的更多了。
张昭是个健谈的人,借着酒劲可以无所不谈;甚至酒酣之际,开起了玩笑,说乐视影业改成“张昭影业”,也未尝不可。
但唯独谈到贾跃亭,不愿多言。
“白衣骑士”
贾跃亭与孙宏斌的真正关系却很难还原。
作为二股东强势入局,孙宏斌限制了贾在资金上的腾挪转移,保证融创作为投资人的利益不受损。两个同样强势、控制欲强的企业家碰撞在一起,比的是谁先让步,谁先出局。
2014 年,绿城遭遇资金链危机,融创以 62.98 亿港元的价格收购绿城 24.313% 的股权;2015 年,佳兆业陷入禁售风波,游走在破产边缘,孙宏斌试图收购佳兆业股权,同年拟入局雨润;2016 年 9 月,融创以 137.88 亿元收购联想旗下 42 个物业项目。
当贾跃亭出走,孙宏斌步步为营,150 亿加注乐视,临危受命的白衣骑士形象再次得到巩固。紧盯乐视房产,条款里强调着“融创将作为乐视及/或其所控制的乐视系公司在房地产业务领域的唯一合作方”。
孙宏斌和柳传志也有说不清关系。
1988 年,孙宏斌刚加入联想那会儿,柳传志刚过不惑之年,看着这个自信、有冲劲的年轻人感觉颇为满意。前者也很会顺势而为,借联想干部年轻化的东风一路飙升,两年后,被破格提拔为联想集团企业发展部经理,那时孙宏斌才 27 岁。
也是在这一年,成了孙宏斌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转折点,当远在香港的柳传志看到一份题名为“联想企业报”的显眼处赫然写着“企业部的利益高于一切”时,孙宏斌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埋下了祸根。
柳传志在干部培训班之后到企业部找孙宏斌和他的下属训话,巧的是孙宏斌并不在场。柳说在联想内部开小船是不行的,孙能力很强,但管理上有帮会成分。
话音刚落,底下几个人便站起来辩解“我们不是帮会,我们没有帮会成分”。一人唱罢,另一人接上,原本是训话,反倒让自己成了批判对象。柳传志明白过来,事情远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小孙你是要我,还是要那几个青瓜蛋子?”面对柳传志这句提问,孙宏斌稍作沉默后回答说:“我要那几个‘青瓜蛋子’”,后面的解释便不再重要。
孙宏斌出狱后找到了柳传志,一是道歉,二是希望后者能助自己东山再起,推杯换盏间二人冰释前嫌,后者大手一挥直接借给孙 50 万做新的创业资本。在孙因案底创业受阻时,柳传志还主动撤销上诉,给予便利,并豪爽地撂下一句:“我从来没说过谁是我的朋友。现在你可以对别人说,柳传志是我的朋友”。
凭借着人脉,孙宏斌敲开了房地产的大门。后来接受《盒饭财经》采访,孙宏斌还感慨了一句:“我那时年轻气盛,这件事本身,就是带着一群年轻人,想干事,也没想干什么坏事,结果过激了。有些人太不负责任了,乱写乱说乱演绎,对柳总很不公平。”
百亿债务悬案
一季报显示,乐视网目前整体债务近百亿元,规模巨大。截至 2020 年 3 月 31 日,上市公司合并报表范围内应付票据及应付账款 30.35 亿元,主要为应付供应商及服务商欠款;上市公司合并报表范围内长短期借款共 5.55 亿元,其他流动负债 33.04 亿元,其它非流动负债 30.49 亿元,主要为公司向金融机构及非金融企业借款产生。
乐视网曾是创业板龙头企业,市值一度高达千亿,一季报显示,截至 2020 年 3 月 31 日,乐视网股东数量为 28.07 万户。其中贾跃亭持有 9.2 亿股,占比 23.07%,仍为乐视网第一大股东;贾跃民持有 6368 万股,占比 1.6%;乐视控股(北京)有限公司持有 2388 万股,占比 0.6%;三者所持股份全部处于冻结状态;前十大流通股名单中,还有 5 家机构合计持股 2.31%。
但显然,贾跃亭方不认为自己应该承担全部债务,5 月 14 日,乐视控股发表声明称,贾跃亭早已不实际控制乐视网:此外还表示乐视网公司债务中贾跃亭担保的金额约 30 亿元;贾跃亭此次的个人债务重组计划中已经包含了乐视云担保案的债务以及乐视鑫根并购基金的连带债务。
而乐视网方面回应称,截至目前,监管部门还是认定贾跃亭是乐视网的实控人,乐视控股的上述言论仅为“单方面言辞”。
300104,是乐视网的股票代码,最终也成为乐视最后的墓志铭。守夜人已黯然离场,28 万股民却尚未脱身,孙宏斌不再纠结:乐融致新和乐创文娱在资本腾挪过程中对谁不公平?
身在其位,委屈都往肚里咽,在辞去乐视职务之后,孙宏斌的态度也一度强硬起来:“如果挣钱了,祝贺你;如果亏钱了,跟我没关系,别骂我,我还想骂人呢。以后你骂我一句,我骂你 10 句!我亏得比你多。”
3 月 29 日,孙宏斌出席香港业绩发布会再谈乐视:“再过一年,大家都忘了。”
此话一出,在场投资者纷纷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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