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巢并购中邮智递遭律师联名举报：“收费事件”初显垄断恶果

　　雷达财经（ID：leidacj）：作者长帆、李宏晶，编辑深海

　　5 月 13 日下午，雷达财经获悉，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的金顺海、杨帆、王维维三位律师就深圳市丰巢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下称”丰巢公司”）与中邮智递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中邮智递”）的股权重组事宜，向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反垄断局反映该项并购涉嫌未依法进行经营者集中申报。目前，该举报信已寄出。

　　雷达财经注意到，近期丰巢快递柜收费事件沸沸扬扬。先是部分消费者对此表示不满，后有杭州、上海上百个小区陆续宣布停用丰巢快递柜。

　　目前事件持续发酵，山东、江苏、浙江、福建等地监管部门已经发声。此外，中消协在 5 月 13 日在官网发文称，合理保管期限内不应单独收取服务费用。

　　对于收费事件，金顺海、杨帆、王维维三位律师认为，丰巢收费标志着，智能快递柜行业出现经营者集中行为可能导致的排除、限制竞争，已经恶果初显。

　　有分析认为，面对如此舆论压力，丰巢依然未对收费改口，实际上隐藏着丰巢非常精准的“计算”，涨价不仅可以扭亏，还可以打击竞争对手菜鸟。

　　律师认为并购事项达到”经营者集中申报”标准

　　5 月 5 日，顺丰控股发布公告称，公司参股的丰巢开曼拟与中邮智递进行重组。通过一系列复杂的交易，快递柜行业的前两大品牌丰巢与速递易将实现合并，中邮智递成为丰巢网络的全资子公司，”新丰巢”占据近七成的市场份额，而中邮系与三泰控股将成为”新丰巢”的股东。

　　顺丰控股提供的数据显示：丰巢网络的母公司丰巢开曼 2019 年度经审计的营业收入为 16.14 亿元；中邮智递 2019 年度经审计的营业收入为 4.29 亿元。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金顺海、杨帆、王维维三位律师认为，《反垄断法》第 20 条规定，经营者通过合同等方式取得对其他经营者的控制权或者能够对其他经营者施加决定性影响的，是经营者集中。《国务院关于经营者集中申报标准的规定》第三条规定：”经营者集中达到下列标准之一的，经营者应当事先向国务院商务主管部门申报，未申报的不得实施集中：参与集中的所有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中国境内的营业额合计超过 20 亿元人民币，并且其中至少两个经营者上一会计年度在中国境内的营业额均超过 4 亿元人民币。”。

　　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第二十一条规定：”经营者集中达到国务院规定的申报标准的，经营者应当事先向国务院反垄断执法机构申报，未申报的不得实施集中。”

　　同时，市场数据显示，2017 年我国智能快递柜市场规模突破 100 亿元，到 2019 年超 250 亿元。2019 年丰巢网络与中邮智递两家公司的份额（智能快件箱市场）接近 70%，其中丰巢网络占 44%，而中邮智递占 25%。

　　根据顺丰 2019 年年报，丰巢已在超过 110 个重点城市联手 5.7 万多家物业企业，完成超过 17 万个网点布局，累计服务于全国 200 万收派员，触达 2 亿消费者，一线城市市占率超过 70%。

　　”请贵局考虑到此次丰巢网络与中邮智递的股权重组虽只是智能快递柜行业两家龙头企业的强强联合，但从长期来看，这一商业联姻行为却存在着诸多隐患，贵局应该有所预见并重视。” 金顺海、杨帆和王维维呼吁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反垄断局应对此事做出合法、合理、客观、公正的处理决定，预防和制止垄断行为，保护市场竞争秩序。

　　金顺海、杨帆和王维维还表示，近年来，国内智能快递柜行业发展迅速，快递柜在社区、学校和写字楼等公共场所遍地开花，人们已经对它产生了依赖性。且从长远看，用智能快递柜替代末端的快递员送达，实现更高效的物流配送、保证”非直接接触投递”，已是一种趋势。但近期丰巢快递柜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收费（快件保管时限超过 12 小时即开始计费）事件显示，智能快递柜行业出现经营者集中行为可能导致的排除、限制竞争，已经恶果初显。

　　杭州上海上百小区业委会发声抗议收费

　　雷达财经注意到，自 4 月 30 日起，丰巢快递柜推出收费服务，对滞留快递柜中的非会员包裹在超时 12 小时后收费 0.5 元/12 小时，3 元封顶，法定节假日不计费。同时推出会员服务，会员月卡每月 5 元，季卡每季 12 元，有效期内不限保管次数，7 天长时存放，有效时长 30 天；季卡会员，不限保管次数，7 天长时存放，90 天有效。

　　雷达财经登陆丰巢官网发现，醒目位置即是会员卡宣传。

　　丰巢的突然收费，遭到了大部分消费者的强烈不满，同时，也引发起了巨大争议和激烈讨论。消费者吐槽最多的地方，一是 12 小时的免费存放时间非常短，很多上班族很可能因为工作，或”投递时差”的原因而超时。

　　”丰巢这次收费太突然了，直接宣布启动收费，没有一个征询意见的过程。并且，丰巢设置的免费保管时间是 12 个小时，这对上班族来说有些短，加班晚了回到家再取就有可能会超过时限。”家住杭州东新园的上班族吴女士认为。

　　另一个焦点问题是，快递员不通知消费者就直接将包裹放到快递柜，从而间接造成”取件时间差”而无法在 12 小时内取件，最终要被动付费。

　　”快递柜要提高运转效率，这一点我很认同，但 12 小时的免费时间太短，如果在家里或者正常上下班可能还来得及取快递，但快递员不打电话直接放进快递柜，我临时有个什么事情，就很容易超时。”北京市朝阳区上班的郑女士称，有的快递员不通过电话沟通，就把快件放进快递柜，工作中的人很难随时注意微信或短信的信息：”这样被收费，很不能接受。”

　　最先对消费者的呼声作出反馈的是各小区业主委员会。

　　5 月 5 日，杭州东新园业委会宣布，因丰巢快递柜实行超时收费政策，杭州东新园小区业委会和物业公司决定对其暂停使用。

　　5 月 7 日，东新园小区内的 17 个丰巢快递柜全部被物业拔掉电源，成为全国首个停用丰巢柜的小区。

　　”自东新园小区 7 日停用丰巢快递柜后，我们小区微信群、QQ 群里 99% 的业主表达了支持意见，仅个位数业主提出过质疑。”杭州东新园小区业主委员会向媒体表示。

　　5 月 7 日下午，浙江丰巢科技公司和东新园小区双方协商，丰巢提出：用户在首两次超时取件均不收取费用，在两次超时的过程中可以考虑接下来是否使用丰巢作为代收；如均选择不同意超时付费，后续快件将不再会投递入柜。此外，用户可自主在手机上设置希望被代收的时间段和快递公司，如完全不同意使用丰巢，可取消所有勾选项即可。

　　东新园小区业委会拒绝接受该方案。

　　5 月 9 日，丰巢发布《东新园业委会事件声明》，称 2019 年丰巢与东新园业委会、物业公司签订三方协议，约定每年支付高额进场费。丰巢在声明中表示，业委会单方面断电已经构成违约，已对公司造成巨大经济与商誉损失，也给小区业主和快递员带来诸多不便。丰巢公司保留追索东新园业委会毁约的责任权利，同时将依据合约追索相关经济和商誉损失。

　　东新园小区业主委员会则表示，声明中提到的”高额进场费”，实际是物业管理费用，包括场地管理费、电费、安全巡查费等。当时和丰巢签订的是服务合同，不属于纯经营性质，是服务于业主生活的半公益项目，与小区内纯粹的商业运营柜收费相比，并不高额。

　　“如果没有解决方案，物业会想别的方法解决业主代收快递包裹的需求，正在考虑引入别的快递驿站。”东新园小区业主委员会表示。

　　同日，丰巢智能柜公众号发文回应，称此前未能清楚解释会员服务对于行业服务能力提升的通盘考量，从而引发社会公众关心与讨论深表不安。解释”12 小时保管期”，是基于后台数据，发现快递员每天派件高峰在9-11 点，丰巢因此推算晚上 11 点消费者能到家把快递取走。

　　丰巢表示，上线会员功能以来，丰巢 12 小时内取件比例提升了 5 个百分点。丰巢称，为了提升使用效率，推出了亲友代取功能，还将推出早取件、赢红包的活动，2 小时内取出获得 2 元红包，4 小时取出会得到 1 元红包。

　　在杭州小区之后，上海小区接力发声。5 月 10 日上午，上海中环花苑发出致丰巢的公开信。信里指出，合同中虽然并没有约定不能开展收费，但是丰巢的客户经理在上门洽谈进场的时候，几乎千篇一律的说辞是”对客户免费的”，正因为如此，各小区业委会和物业把蜂巢快递柜当做半公益的项目引进小区，如果进场时是现今这样的收费模式绝大多数小区是会拒绝的。信里同时提到，丰巢进驻小区的费用并不高，已经向快递员收费，”已经投入使用的丰巢柜每天的利润率为 240% 甚至更多”。

　　上海地区有多个小区发起联合讨论，梳理出诉求共识，试图通过小区联盟的方式一起与丰巢谈判:

　　1、丰巢在入驻小区谈判时，应该明确合同期内的收费标准。此前签订的合同内未约定的在合同期满前不应收费或经协商后签署补充协议。

　　2、在快递柜上增加醒目标识，明确收费标准，并提醒快递员必须经收件人同意且告知相关收费标准才能投入快递柜。

　　3、12 小时的免费保管时间过短，建议考虑大部分使用人员的生活工作情况，延长免费保管时间至 24 小时或 48 小时。

　　对此，深圳市丰巢科技有限公司上海区负责人表态，将会与深圳总部方面继续联系，转达上海方面的诉求。

　　丰巢科技上海区负责人周官遴表示，收费是全国性政策，目前暂不可能改变，后续政策主要是看与各个小区的协调情况。

　　据媒体报道，面对消费者的质疑，丰巢科技首席营销官（CMO）李文青表示，目前很多快递柜的包裹存在滞留现象，快递员的使用需求无法得到有效释放。这次推出的收费会员计划，事实上是提供无限次超时保管的特权，未来会继续推进会员制度。

　　5 月 11 日，据新京报报道，北京翡丽小区蓝爵堡物业工作人员表示，智能快递柜进社区本意是为了服务居民，现在，物业已经开辟出一个暂存区临时存放业主们的快递。针对业主们要求撤出丰巢的问题，工作人员表示，已经知晓相关情况，正在积极与业主、丰巢进行沟通。

　　据雷达财经不完全统计，目前已有杭州、上海等多地上百家小区宣布停止使用丰巢快递柜。

　　中消协：合理保管期限内不应单独收取服务费用

　　消费者的反对并非毫无道理。根据国家邮政总局 2018 年针对快递业所制定的行政法规《快递暂行条例》，《条例》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将快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并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当面验收。快递员未征得用户同意就投到快递柜属违法行为，用户可向快递企业投诉。

　　交通运输部 2019 年 10 月 1 日起施行《智能快件箱寄递服务管理办法》第二十二条规定：”智能快件箱使用企业使用智能快件箱投递快件，应当征得收件人同意。第二十五条则明确，智能快件箱运营企业应当合理设置快件保管期限，保管期限内不得向收件人收费。

　　丰巢超时收费不但遭到了用户，也引发了舆论和监管部门监管机构的关注。

　　5 月 7 日，人民网发文分析，称对于收费标准和时限，广大快递用户可以掰扯，但”最终决定权”恐怕还是在经营者手中。从现实角度，用户较为靠谱的”博弈点”是，快递员将包裹放入快递柜前，是否经过收件人同意。如果快递员未通知收件人，或收件人不同意将包裹放入快递柜，”保管合同”就不成立，快递柜经营者就无权收费。

　　5 月 9 日，人民日报发微博强调消费者的选择权。称快递入柜需经收件人同意，本是硬性规定，在具体执行中却变了形。而入柜超时收费，则加剧了民众的担心和不满。消费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容侵犯，有关制度设计的尊严不容挑战。

　　5 月 9 日晚间，新华社发文三问”快递柜收费”：该不该收？怎么收？向谁收？就相关问题请求专家发表意见。

　　与此同时，山东、福建、江苏、浙江等多地监管机构明确表示，快递需经收件人同意后方能放置在智能快件箱中。其中，山东省邮政管理局明确回应，未经收件人允许将快递放在快递柜，属于投递不规范行为，可以投诉；福建省消协也明确表示，未经收件人同意，快件存入快递柜产生的费用应由快递公司承担；江苏省邮政管理局表示，快递柜收费是市场行为由市场调节，但前提必须是合法。

　　5 月 9 日，浙江印发《关于进一步强调末端投递要求的紧急通知》，督促辖区寄递企业严格按照《快递市场管理办法》第十六条第四款”企业应当将快件（邮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和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及《快递暂行条例》第二十五条”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将快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并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当面验收”，积极履行投递到约定收件地址或指定代收人的法定义务，且根据《快递服务标准第 3 部分》，需提供不少于两次的免费投递服务。

　　《通知》明确，对于使用智能快件箱进行投递的快递企业，要督促相关企业在投递前履行告知义务，征得收件人同意后方能放置在智能快件箱中。对于经两次投递后仍不能妥投，需放置在智能快件箱的快件，也需征得收件人同意，收件人不同意的，应予以退件处理。

　　5 月 13 日，中消协回应丰巢快件箱超时收费问题时称，设立在小区内为消费者提供的智能快件箱服务，应当纳入小区物业服务业务范围，合理保管期限内不应单独收取服务费用，并妥善做好保管期外的服务衔接。

　　中消协还表示，对于确有需要超期限使用智能快件箱服务的，其收费标准的确定宜参照公共服务价格管理方式确定，而不能简单通过市场化机制解决。小区物业及智能快件箱运营者、快递企业、电商平台等经营者通过智能快件箱为消费者提供相关服务前，应当一对一明确告知消费者免费保管期限以及服务收费标准等与消费者利益相关事项，并得到消费者同意。

　　涨价背后的“精准算计”

　　根据“某企业信息查询平台”数据，丰巢的运营主体深圳市丰巢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 2015 年 4 月 8 日，大股东是由王卫实际控制的深圳玮荣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持股比例为 46.07%，二股东为深圳市顺丰投资有限公司，持股比例 30.29%，公司实际控制人为顺丰总裁王卫，CEO 为顺丰集团运营高管徐育斌。而股权穿透显示，王卫持股比例高达 76.81%。

　　值得注意的是，丰巢成立之初注册资本为 5 亿元，由”两通一达”、普洛斯和顺丰共同发起，顺丰控股持股 35%，两通一达各持股 20%，普洛斯持股5%，此后连续进行了 4 轮融资，共获 55.7 亿元投资，市场估值高达 90 亿元。2018 年 5 月，通达系相继退出丰巢，转投了对手菜鸟物流。2019 年 12 月，包括鼎晖、普洛斯等 10 家公司又相继退出，注册资本由 24.5 亿元减少至 11.7 亿元。